当前位置:首页>>详情页面 

陌上花开、
2019年第5期 —— 八面来风 作者:文/戢兰芬

    陌上花开,我想起,在故园,在四月,那些籍籍无名的花儿,在原野,田埂上、河堤边、菜园里,每年,此时,从不误花期,从不怕空负。

    偶有春寒羁绊几日,或有无端风雨一夜摧折了去,而花,从不曾却步。她来,不为讨谁的欢心,只为赴一场与春天的约定。她开,不为争宠炫色,只为不负一株花的使命。她们是花中的隐士,远离市声的喧嚣,又自带一种风流、一缕来自灵魂深处的芬芳。

    草籽花开的时候,田野还很寂寞。但是草籽花不怕寂寞,她大约还是专为寂寞而生的。她为了排解田野的寂寞,特意把自己开得那样热烈。她怕自己一个人力量不够,邀着伙伴们成群结对一起来,一起把春天吵得热热闹闹。草籽花那种紫雾一般的颜色,在花中并不多见,在姹紫嫣红的春天里,也是独树一帜。她知道自己太过渺小,她唯有为自己挣一份颜色。无论花还是人,最要紧的是,活得明白,懂得取舍。

    草籽花不知道晓不晓得,在乡下,她身为一株花,却不曾以一株花的姿态存在。她可以在最盛放的时候,被人毫不留情的拦腰割断,经过烧红的铁锅和油盐的蹂躏,从生机盎然翻炒至奄奄一息,成为单调而贫瘠的餐桌上,一份聊胜于无的补充。也或者,在某一个毫无征兆的早晨,阳光和露水,正将她妆扮得楚楚可人,先是一头蹄脚沉重的水牛,将她踩踏得惊慌失措,紧接着一道锋利的犁铧,将她连根翻起,还来不及向这个世界作别,瞬间,就被泥土掩埋。然后,在长久的黑暗里,被一寸一寸的沤着、发酵着、腐烂着,直到跟烂泥混为一体!就这样,草籽花带着对春天的不舍和憧憬,实现了她作为花肥所要走向的最终宿命!

    作为一株花,却从来不被当作一株花来欣赏,那是故园阡陌之上,几乎所有花儿的共同命运。可是,哪怕不曾争得一份花的声名,却也从不曾阻止她们以花的姿态盛开。那些花儿,以不减一分的颜色,来回以这个功利的世界,美与慈悲。

    长大后收到过一句很美的祝福:愿你颜如舜华!舜华一词,出自《诗经》“有女同车,颜如舜华”一句。却不曾想,舜华,便是小时候,菜园子里用来当作篱笆的木槿花!木槿树形俊逸,不会长得特别高,也不会长得过分粗壮。枝条发达,树叶繁茂,开枝散叶之后,天然筑成一堵一人来高的围墙。乡间野花多是草本,小小的一朵藏于草叶之间,大多不起眼。木槿依仗木本的天资,开得花大色丽,在乡间遇到,甚是让人惊艳!小孩子对美有着天然的热爱,跟着祖母一起到菜园子里去,看到这样一朵一朵浅紫深红的花,自然是要踮起脚尖闻一闻、看一看的,却不曾料到,被祖母一声断喝给猝然止住了:不要碰,那是走马盖,闻了会烂鼻子的!

    在乡下,木槿当然没有资格叫舜华,甚至连木槿这个名字也没有保住,她是人人都讨厌的“走马盖”,是听到名字就让人退避三舍的烂鼻子花!自那以后,我也跟大人一样,对这样一种美貌的花儿视而不见,任她带着无可选择的生命原罪,在通往菜园子的那条窄窄的路上,寂寞地开,寂寞地谢。

    有一次,是一个例外。因为有特殊的药用价值,让我们又忽然一下想起来,似乎菜园子里,是有这么一种花。那时候弟弟总是无故流鼻血,常常是毫无征兆,半夜里,游戏的过程中,正在进行的课堂上。看着大滴大滴的鲜血,从他本就瘦弱的身体里奔涌出来,十分吓人。后来打听到一个治疗的偏方:用白色的木槿花,炖白色的仔公鸡,每日三次,一个人独吃掉一整付药,不可有别人破坏,病便可痊愈。白色的木槿花,大约因为颜色不讨喜,并不多见,但是有心,总还是找到了!一个人吃掉一只公鸡仔,才是真让人羡慕的!要知道,那个年月,只有过年才能好好吃上一顿鸡肉!也真是好巧不巧,弟弟吃完这样一副土方子,流鼻血的毛病,居然就断根了,再也没有犯过!自那以后,有孩子流鼻血的,我一定会向她推荐,白色的木槿花,有着神奇效果的花!

    一株花,虽让人记住了,却不是以花的身份,而是以药的角色,这究竟是生为一株花的幸福还是悲哀?也许,一株花,她的价值不止于颜色和芳香,而是以超越生死的方式延续,才是她更愿意接受的生命之圆满。

    陌上花开,可缓缓归矣。故园四月,应是花开正好,总有一味,可医我的乡愁!


期刊阅览 | 网上投稿 | 联系我们
版权所有:楚天主人杂志社     鄂ICP备13016411号     鄂公网安备 42010602001686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