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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国与先秦时期的“一带一路”
2019年第3期 —— 八面来风 作者:文·图/易德生

楚国在西周时期(公元前1046770年),还是江汉间的“蕞尔小国”。经过楚人数百年筚路蓝缕、奋发图强,到春秋战国时已成为赫赫大国。春秋时期,北伐东征,问鼎中原,楚国为春秋五霸之一;战国时期,开疆拓土,饮马黄河,楚国是战国七雄之一。到了战国中期,楚国更成为当时疆域最大的诸侯国家。

楚国在其立国的八百年中,逐渐形成了颇具特色、代表中国南方的“楚文化”。和其他诸侯国的文化比较起来,楚文化中兼容并蓄的开放精神尤显突出。其开放性最显著的例子之一,就是在西汉张骞开通丝绸之路之前,楚国就已通过“史前丝绸之路”(先秦时期中国与域外文明交往的通路一般被称为“史前丝绸之路”),经中国的新疆,与中亚、西亚及俄罗斯等域外文明有了联系和交往。用现在的话说,楚国在2000多年前,就以开放包容的姿态,参与共建“一带一路”了!最能表明楚国与“一带一路”有关的,是一种神奇的镶嵌玻璃珠(inlaid bead),这种玻璃珠又被形象的叫做“蜻蜓眼式玻璃珠”( Compound eye-bead,下面简称“蜻蜓眼”)。

 

西亚传入的早期蜻蜓眼主要集中在新疆及楚文化区域

从世界范围看,约公元前16001300年左右,古埃及最早出现了蜻蜓眼,其被用作护身符。蜻蜓眼一经出现,就在地中海沿岸(包括希腊)、西亚(如伊朗)、黑海与里海沿岸流行,并传播到中亚及印度等地。

所谓蜻蜓眼,是指在单色玻璃珠的母体(球形或扁方形等)中,嵌进另外一种或几种不同于母体颜色的玻璃,这些嵌进去的玻璃在母体表面形成同心或不同心的圆环状纹饰。这类玻璃看上去有点类似蜻蜓的复眼,故而得名。一般同心圆点(相当于眼珠)为蓝色,环状纹饰的颜色则有红、白、蓝等多种。埃及与西亚(下面简称为“西亚”)的蜻蜓眼,其化学成分和其他形状的玻璃一样,都属于钠钙玻璃系统,即Na20-CaO-SiO2系统。

中国境内最早的蜻蜓眼出现在新疆。目前我国境内发现的时代最早的蜻蜓眼都在新疆,年代约在西周至春秋早中期(约公元前1046600年)。塔什库尔干县(属喀什市)的吉尔赞喀勒墓地,天山南麓的拜城县克孜尔水库墓地,轮台县的群巴克墓地,且末县的扎滚鲁克14号墓,都出土了蜻蜓眼。对于这些早期出现的蜻蜓眼,普遍认为要么是来自西亚,要么是制作技术来自西亚,但是利用了当地的原料进行仿制。

中国内地最早的蜻蜓眼主要集中在楚文化区域。中国内地出土的最早的蜻蜓眼,大致是在春秋末战国初(公元前500年左右)。内蒙古、山西、山东、河南及湖北等地都有发现。根据统计发现,似乎只有楚人最为喜爱这种饰品,因为楚国疆域内(包括河南南部)出土数量最多,也最为集中,往往1个墓葬出土的数量就超过其它几个省份出土的总和。

楚文化区域早期蜻蜓眼出土的地方有:信阳固始县侯古堆1号墓,出土了8,固始县在春秋中期附属于楚地;河南淅川徐家岭10号楚墓出土了11;湖北随州曾侯乙墓出土数量极大,竟有173颗。每个墓葬都有部分蜻蜓眼经过科学检测或无损分析,基本上属于Na2O-CaO-SiO2玻璃,无疑是西亚传入的制品。需要指出的是,曾侯乙墓检测的有些样品中,Na2O的含量明显低于西亚蜻蜓眼的含量,有可能是本地仿制,尽管如此,其制造技术无疑应是来自西亚。

 

楚国成功仿制出铅钡蜻蜓眼,是世界玻璃史上的一大贡献

西亚的蜻蜓眼传入到中国内地后,其独特的域外风情很符合楚人追新逐奇的审美趣味,所以导致楚地出土的蜻蜓眼最多。由于通过贸易交换而得来的蜻蜓眼太少但社会的需求量又大,激发了楚国工匠的创造热情。他们开始去研究玻璃及蜻蜓眼的形成原理和制作技术,并尝试利用本地的原料去进行仿制。

玻璃本质上是一种类似瓷釉的硅酸盐制品,楚人有制造玻璃的基础。淅川下寺的春秋楚墓中,出土了大量料珠。料珠即石英沙的烧结体,实际上是玻璃的前身。这表明楚人已有尝试制作玻璃的先声。另外,制造玻璃和青铜冶炼有很多相似之处,而楚人有高超的青铜冶炼技术。种种这些技术基础,再加上楚国工匠的摸索和试验,终于在战国早中期,楚人利用本土原料,成功地仿制出西亚式样的蜻蜓眼。这种“国产”蜻蜓眼,以氧化铅、氧化钡和二氧化硅为主要成分,形成所谓的铅钡玻璃(PbO-BaO-SiO2)。这种玻璃中,氧化铅是助熔剂,可以降低玻璃的融化温度,氧化钡可以使玻璃变混浊,形成乳白色,起到仿玉的效果。楚人不但用铅钡玻璃制造蜻蜓眼,还制造类似玉器的众多饰品,如玻璃璧、玻璃剑饰等。

铅钡玻璃是楚人的一大科技发明,在世界科技史和玻璃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研究世界玻璃的权威、美国康宁玻璃博物馆的R.Brill博士认为,只有中国的古代玻璃含铅(Pb)和钡(Ba)。

 

蜻蜓眼的传播路线及楚文化与域外文化的交流

西亚蜻蜓眼最早出现在新疆地区,春秋战国之际,又传到了中国内地。既然这些蜻蜓眼的源头来自古埃及或者西亚,则它们必然是通过某种线路传到了新疆及楚地。相对于丝绸,其实玻璃制品及技术可能是更早进行贸易的物品,所以有人提出“玻璃之路”的说法。按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提法,中国与外国进行贸易活动的丝绸之路有以下四条:北方草原通道、西北沙漠通道(或被称为绿洲通道,即西汉张骞“凿空通西域”之路)、西南(佛教)通道和南方(海上)通道。

那么,以西亚蜻蜓眼为代表的“玻璃之路”与哪条丝绸之路有关呢?从目前较早时期蜻蜓眼的发现地点来看,它们的传输路线最有可能是北方草原通道,也即所谓的“草原丝绸之路”。

草原丝绸之路,是基于欧亚大草原而由游牧民族开辟的大通道。它大致位于北纬40度到50度之间,直接连通欧洲、西亚和东亚。这条主干路线是从黑海北岸的乌克兰,经里海北岸,向东及东南到哈萨克草原及阿尔泰山脉南北。到了阿尔泰山脉之后,可以从阿尔泰之北经俄罗斯、蒙古再到内蒙古;或者经阿尔泰山脉之南,经新疆北部到哈密,继续东行,经内蒙古额济纳旗至河套地区,然后南下陕西或山西到河南,再从南阳盆地到楚国腹地湖北。

当然,这条主干道之外还有一些支道与之相连,共同构成草原丝绸之路。传入中国的蜻蜓眼与伊朗的更为相似,因此,其路线可能是从埃及到伊朗,然后从伊朗东北行至乌兹别克斯坦的塔什干,至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,再东北行至伊犁进入北疆,然后与上面提到的路线重合。

西亚蜻蜓眼沿着草原丝绸之路传播到楚文化区域,而楚国首创的铅钡蜻蜓眼,也以湖南、湖北两省为中心而广泛向外辐射。它们不但在内地广泛传播,也传播到了新疆、岭南等地,并且以这些地方为中介,经陆上或海上丝绸之路传至海外。

一滴水可以反映出太阳的光辉。楚文化区域墓葬出土的美丽蜻蜓眼,虽然是小小的玻璃珠饰,却是楚国参与史前丝绸之路经济贸易和文化交流的重要物证和信使。这充分表明,2000多年前,楚人就以兼容并包的开放气度,积极参与到了当时的“一带一路”中。楚人不但能容纳遥远国度传来的新事物、新技术;更重要的是,能够在吸收消化的同时,推陈出新、再加创造。可以说,楚人在参与“一带一路”中,实现了文明的交流和互动,促进了文明的共同发展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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